正文
在喀纳斯待了两天,受够了聒噪的人群,决定一个人走去白哈巴。
一早离开图瓦新村,向空旷的野外走去。路上几乎没人,几个去上学的图瓦族孩子与我擦肩而过。
踩在松软的泥土上,前人和牧民踩出的路径优美地蜿蜒向前。
起初的路与公路平行,晨间大巴将游客运往观鱼台和白哈巴。他们应当也注意到一侧小路上孤单行走的身影。在某个点,公路与小路分开,公路绕过大山,而小路上的我,则直接走向草原深处。
缓缓爬上山坡,回望来时的村庄,前一晚被吵闹地头晕脑胀,此刻看去却像是荒芜中唯一的人类生命栖息地。
爬上最高点,村庄已被森林吞噬,更远处波浪般起伏的山峦,大地在展示力量。
从喀纳斯到白哈巴的徒步是一条简单的线路,路径明显,海拔起伏也不大,更多地只关乎行走这一件事,因此有更多的精力与外界和自己的身体对话。
鲜花和绿草已经淹没我的双脚,此时正值盛夏,难以想象在秋天当一切变为金黄,这里该有多美。
我的身旁,山坡在无限延伸,最后仿佛与天上的白云接壤。
一路上经过零星的小木屋,有一些还尚未建完,有一些业已废弃,不知他们的主人在这些年又有怎样的故事。
翻过这座山头,田野被纵横的小溪划分成不同形状的拼图。此时路不再是路,溪水与泥土混合在一起,给徒步者制造出天然的障碍。
在溪流间跳跃着前行,如同解谜,时而停下来犹豫下一步该踩在哪里。尽管已全神贯注,仍不免中了圈套。
只好停下来清理。
刚解决完脚底的问题,头上的危机开始显现。
乌云越聚越多,一会儿便毫不客气地下起暴雨来。在雨中撑了一会儿,远处发现几顶孤单的蒙古包。推开门走进去,主人让我避会儿雨。
蒙古包里很昏暗,更昏暗的深处两个男人在炕上打着呼噜睡觉,炕这头一个女人在锅子里煮着些什么,脚边两个孩子互相打闹。
女人汉语讲得不好,所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。他们是住在哈巴河县城的牧民,夏季雷打不动在这里放牧四个月。
下雨天是一家人难得的休息辰光。
雨停,打开门,湿润的草地上弥漫着清新。刚才有些狼狈的牛羊,重新开始放肆奔跑。
经过乱石堆下坡,沿着密林边缘行走,继而上坡。
突然又看到一棵树。又是一棵孤独的树。这是夏塔之后第二棵孤独的树,像一个孤独的人等着拥抱我。
看到这棵树,才让我由衷地欣喜。这里不是预设的风景,也不是规定的路线,甚至在今天所有到达喀纳斯的游客中,我是唯一凝望过它的人。我竭尽所能与流水线上的旅行做对抗,每每我能稍占上风,心中充满激动。
不远处有一座野生的小球场,两家人带着小孩子在踢球。以前买过一本书《世界最美球场系列》,此刻我觉得这座雪山下的球场也应该被收录其中。
不同层次的绿色由近到远彼此衔接,山顶像白头翁似的留着几分残雪。我上高中的时候,学校里第一次开设了新疆班,来自大西北的孩子迅速统治了校内足坛篮坛,原来都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练出来的!
在阿勒泰,晚上六点的阳光才开始温柔。我在树木之间躺下,闭上眼睛,风像海浪从四面涌来。我头顶是镶嵌着白色的浅蓝,耳边长草摇曳的声音,此刻我觉得自己与大自然融为一体。
松鼠在张望。
徒步是一件降低物欲的事情。当所需的家当全部被塞进一个背包,扛在肩上,满足感却没有因此减少,反而与日俱增。
村上春树有一本书《远方的鼓声》,书名来自一句土耳其民谣,“在远方的鼓声呼唤下 我踏上漫长的旅途 裹起一件旧大衣 把一切留在身后”。此刻,在远方的白哈巴,仿佛也有呼唤着我的神秘鼓声。
终于来到白哈巴。白哈巴和喀纳斯两个村庄,在大山的两侧,仿佛镜面一般,我从镜子这端走到了那头。
日落下的白哈巴,平静地让人不忍高声戳破。村子有着想象中该有的样子,此刻已经无需多言。我庆幸我留在这里看到了她的美丽。
遇到很多对喀纳斯失望的人,我对他们感同身受。
如果坐区间车直奔景区观景台,看到的只有几处色彩幽兰的怪异河湾。但是一个完整的喀纳斯,应该包括那些山野树木云朵溪流,只有当你用双脚和它们对话,穿越在那些永无止尽的路线上,这一刻,才算真正开始找到一点我的阿勒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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